谈到王鉴为的绘画,就要谈到线条,因为书画线条承载着中国书画艺术精神的整体内涵。
看到许多用中国艺术理论来评析西方绘画艺术文章,忽然有别样的感觉,如若这些文章能准确地译成西方文字,让西方人看其对他们的艺术品质剖析的准确与否,不知会发出什么样的感慨……相对来说,在看了一些西方汉学家研究中国文化艺术的文字时,首先应推测到我们的翻译家,在很大程度上,其译文句法,是因循着中国汉语语法而译成。否则,我们很难读顺西方人的文章语句。即使译文较准确的文章,我也很难看到西方人对中国文化,尤其是中国艺术有深刻的认识,以及准确的文字描述。联想起我曾教留学生们中国书画的情景,联想许多国外的学子在中国各美术院校,研习中国书画后的“创作”,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他们不是启蒙时期就在中国生长直到不惑之年。他们永远不会理解中国文化与艺术的情结于何处,即使对投入最大精力与时间的人来说,,他仅得皮毛,甚至只是抓了把毛,皮都挨不着,更难说到“内质”是什么了。如此,再反过来一想,国内许多搞西式艺术的人,若将他们的作品提将到西方去,他们会给予怎样的评价呢?
由此,我感到现在用中国的艺术观念,来解析当前发生在国内的“观念性”艺术行为,许多时候很难自圆其说。虽然,我们有许多艺术准则,在以往的时代,起到过普遍而有效的作用。但现在用来解析现代绘画,已有些尴尬的不由自己了。这是因为社会历程,生活环境不同的缘故。在感于以西方理论解析中国书画,或以中西结合来“医”中国书画,或以中国书画的材质和方法,去作西式观念性的艺术等等,都是离谱于中国书画艺术精神的。因为,当代艺术的误区就是美术学院教学从基础“技法”上,就不是中国式,也就是说学院式教育,是教不出有地道中国襟怀画家的。过头点说从学国画起,就应抛开学院,因为美院未将好的传统继承下来,也未有成熟的中国书画教研的套路。以上似是说了许多废话,却是王鉴为当前正在走的,要扬弃学院绘画方法的路子。
中国画家很爱说“修炼”,又爱讲由技而入道,在我看来,大多是在扯白。我一直以为,一个人生下来,就有他生下来的理由,自打他降生之时,先天就给予他在社会上有了分工,若天将降斯任于艺术,你就甭想别的门了。
王鉴为在我的心目中,是位很单纯的人,有时候,当我们行走在大街上,我总有要扯着他的手去过马路的感觉。他日常的生活状态是读书,画画,打蓝球,再有的就是为艺术问题与父母、朋友争辩、抬杠。他说“我并不懂什么是‘修炼’,只是在用‘孤独’面对艺术。”作为艺术家的天性品质,就艺术的单纯性而言,我想换句话说,天生就是让你来奔向艺术宏远前程的。别说郑州这个偌大的都市对于你似乎很陌生,对你住的小区,也未必就真熟悉。但他对艺术的品质把握,着实让我惊讶。
回头怅望,中国画的历史,许多人想要解决绘画层面的问题,到头来,又有多少遗憾萦绕在他们眼前和身后。真正有天分的人物,也就解决了艺术上一丁点的问题,就成为了大师,像八大山人的画面给予人是高度的理性,徐渭的骄纵,渐江逼人的冷逸,吴昌硕从俗胎中脱出的浑灏,齐白石的朴纯,黄宾虹以理念的浪迹,导入得一种惯性的创作。这些人解决绘画语言的本领,无外乎在于笔墨操纵上有一套,而中心力量的体现是以线条的表现为主题的。西方绘画的线条是服从于面的,中国画的线条既是面的一部分,同时又是独立的,尤其是面要服从于线。可以说中国画的线在最广泛的艺术领域中,最具抽象性,表现性,也最饱含着创作者的本质气格。
鉴为笔记“有人说用线去直接感受形,不要管光影。很想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内涵,但很难。因为,我一直在这么做。一年过去了,好像突然发现写出来的画,有一种独特的气息,一种画不出来的气息,一种真正的中国画味道。这大概就是用线直接感受形,更是用线直接表达意。”要我说他这是一脚直踏如来地般的天性感受。同时,也是冷静分析中国画坛情景后,为自己绘画归旨确立了指向。
约略而言,北方的中国画,在用线上,灵性不如南方,而南方的绘画线条,又不如北方的朴茂。鉴为用心于线,表现于画面的效果,现在可以说是南北兼具的了。较之北方,他的线多了一些率意,鲜活。较之南方,多了些朴厚,这是很难得的。
从人物画角度来抠他的画,须对绘画细节的处理上,稍加准确二字。当然,受过多年西画操练的鉴为,在形的问题上,似已经没有太大的挑剔了,运用到中国人物画创作上,足够他受用了。我感到他现在所紧要的,是要扬弃西方造型“三大面五大调”的方法,最大程度减弱由此产生的、对中国人物画面的伤害。同时,也是在纠正表现中国人自己文化情结的绘画,在研创过程中的失语状和尴尬态。
“创作时需要的不是希望,而是欲望。把激情平静地融入画面,理性而又感性地将变化无穷的线,实实在在的,一撇一捺地写出来,组合好,画面自然就有了生命。”鉴为这话说得很平静,也自然。这样平静的感受,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出生于一个诗书传家的家族,老太爷是清末民初开封的父母官,是书法家。有《静宦墨忆》一书传世。爷爷为数学教授,后到台湾,精书法。父亲王澄是我们熟知的,当代中国很有影响的书法家,书学理论家。自己又在四川书法学院攻读毕业,再赴中央美院进修绘画。平时接触的师长,朋友,多是艺苑才俊。我曾调侃他真是舒服,在遇到问题时,都能及时得到父亲的点拨,师友的支招。每当此时,总能感到他觉悟的那般快,大家言语未落地时,我们眼光一碰,我就知道,无论谁再说下去,话都是多余的了。即时回奉给大家的,是警醒的语言,有多少次使我的心中激零,记不起来了。
他讲话较少,然脱口“秀”出的机智,是很有表现性的。所以,他笔下画面给人的状貌,是属于表现性绘画范畴的。其手法是“写”,“一撇一捺地写出来”。在书写的过程中,他往往是逗着自己去寻找惊讶的感觉,这个过程很有意思。
他绘画的首个阶段,基本上是学院式的笔墨套路,讲究笔墨服务于形的关系。在一般人的眼中,应该是画的很不错了。他曾惊讶于用西方绘画的方法,一画国画,就画得这么好。但没过多久,他就从毕加索的画中,又惊讶地发现了许多东方人情调。在观照中国画史,看那些个性特点很突出的大师的作品。他感觉到自己以往的画,其实是在重复前人的构图,色彩以及惯性的,缺少生气的“院式”技法。他在反思美院中国画教学中,采用的不东不西的技法与观念含混的,脱离于中国画本真意义的教学套路,所教出的学生,究竟在画出些什么?客观地看,当前中国画创作大量地是处于一种描摹状态,好点的是处于境像的感觉,少有谈到意境二字者。这使鉴为大惊讶了。他狠狠地采用黄宾虹挥写性绘画的手段,用于人物头像的创作,长线与短线交错,叠加,没鼻子没眼地让画面浑沌,一阵子下来,二三百幅作品一排列,他呲牙一笑:“这画的是什么呀?”我说这不就是中国画吗!
在编辑“同人学刊”时,我们选择了他的十幅作品。在选择的过程中,首先注重的是,让人物心灵有深度表现的作品先站出来。但是,定稿时,大家又想起让有“形”的先站上去。主要是考虑到观众的趣味,也有违鉴为的意思。这回,他或许会对我们言行有失一致,感到惊讶了,但我们又何尝不惊讶于对观众的无奈。
七月的炎夏,不打招呼地痛来一阵大冰雹,打得高楼大厦咣当作响。我打电话问候他家亭台上的花木,是否头都被剃光了,他说除了花木的杆还在立着,你来看看,连平台上的合金棚都砸许多坑。我哈哈大笑,老天给你剩下的不全是线吗?
当我写完这篇稿子,站在窗前,久久地品味着老天抛下的水帘……轰然一下,划出一道闪电,直直地竖在远方,真有意思,这雨帘由无数的线织成,很美。但那道雷电更响亮。我欣赏着这个雨夜,多么和谐。
2000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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