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熙以画家兼画论家，其双修均在中国画史敲定重笔。我们之所以重视郭熙，无论对于山水创作实践意义上，或是借此倡言大家关注与投入理论研究工作，都是十分必要的。我们如果能借此为契机，能使大家在创作实践与理论研究上，重视和节实地使自己的观念发生转变，其功莫大焉。

　　对郭熙的研究，既要注重史来论证，又要结合当代美术观念。目的明确，语意双清，不致混于泛泛清谈，或是大家坐在一起，再次熟悉面孔，加深印象和感情。

　　一、郭熙生平考

　　郭熙（十一世纪）字淳夫，河南温县人。今人对其年号，语意含混。《宣和画谱》所载简单，仅谓之是神宗熙宁年间御书院艺学。《图画见闻志》起自唐会昌元年（842），迄于宋熙宁七年（1074），故郭若虚撰书应在熙宁七年之后，《直斋书录解题》明言《图画见闻志》有“元丰中《自序》”，想此书必刻于元丰年间。熙宁为神宗年号（1068-1077）。元丰为神宗年号（1078-1085）。再后就是元祐元年宋哲宗年号。其卷四郭熙条下有“今为御书院艺学”，此书刻制时，郭熙明了的在世。

　　金元好问有二首诗：一题《溪山晚秋》有“九十仙翁自游戏”句，一题《汾亭古意图》，自注：“元祐以来郭熙，明昌泰和间张公佐，皆年过八十，而以山水擅名。”明昌泰和是金章宗颜璟年号，不能说明郭熙的问题。而元祐是宋哲宗年号（1086-1094），时郭熙已年过八十了。

　　黄庭坚作于元祐二年（1087）《次韵子瞻题郭熙画秋山》诗有“熙今头白有眼力，尚能弄笔映窗光”。“有眼力”、“映窗光”说明郭熙虽老迈而精神状况还是相当好的。

　　四库全书本《山谷集》附有黄庭坚年表，元祐元年（1086）：“东坡自登州自京师”，其时山谷也在京师秘书省。元祐二年（1087）山谷在秘书省兼史局，年表曰：“《次韵子瞻题郭熙画秋山》，以东坡诗为次。东坡诗所谓‘玉堂昼掩春日闲’，即此韵，在《入侍迩英殿诗》后。”“题郭熙山水扇》”。按年表顺序，当在四月之后、七月之前。元祐四年（1089）东坡出知杭州，二人唱和遂绝少。山谷此任直到元祐七年（1091）“正月八日护母安康郡太君丧抵家”，次年七月授编修官，九月奏免。

　　入绍圣年间，便是苏、黄等人的坏运了，即所谓的“元祐党”。山谷在绍圣元年“居乡待辞免之命”，六七月间奉祠在外。绍圣二年谪黔州，四月至谪所，元符元年三月离黔到蜀，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山谷在外与京中人少有音讯，即有书信往来，恐怕也不会涉及到一介画师郭熙吧。至少说，郭熙死于绍圣（1094-）之前。元好问说“元祐以来”云云，正合乎情理。元祐二年郭熙已老迈了（1087），大概没几年就老死于家了。

　　据以上分析，如按“九十仙翁”，郭熙生卒年可确定为1000-1090。如按黄山谷语意推测，再减弱一下虚岁的疑问，当确定郭熙生于真宗咸平、景德年间（998-1007），卒于元祐年间（1086-1094），或可确定当为（1088-1090）。这样，郭熙生卒年这一历史公案，可以了结了。

　　二、郭熙入画院考

　　宋代开国之际成立了翰林图画院，院人职位逐渐明了，依次分为供奉、待诏、祗候、艺学，画学正、学生等。根据其子郭思在《画记》中载，郭熙于庚申（1080）三月经大臣富弼推荐才得以奉旨上京进院，又首蒙三司使吴充蒙爱和支持。吴充先是召其“作省壁”复于开封尹邵公召作府厅作六幅雪景，后结识并与艾宣、崔白、葛守昌等人共同画了许多屏壁，又由大臣和同好引荐得到宋神宗赵顼一阅而激赏，诏入画院为艺学，这样郭氏入院时间也当确定，模糊概念于此可以澄清。又，郭熙“画鉴极精”，神宗又目郭熙的画“特奇”，“非郭熙画不足以称”，于神宗元丰（1078-1085）只能是哲宗元祐元年（1086）以后两三年时间（1083-1085）才得以晋升为画院待诏直长，没有到供奉，也就是说他最高职务相当于现在的国家画院副院长之类的了。元祐元年，宋哲宗对郭熙态度如何，史无详载，也不明了，再载就是“老目神明”及仙逝之类的了。

　　三、郭熙画学

　　神宗元丰三年（1080），郭熙入翰林图画院，至神宗元丰朝毕（1085），再至元祐朝（1086-1094），可以断言，郭熙入院至死，不到14年。也就是说他年近70岁入朝为艺学。那么，在这之前，郭熙究竟干了些什么事？

　　郭思为《林泉高致》作序说得明白：“噫！先子少从道家之学，吐故纳新，本游方外。家无世学，盖天性得之，遂游艺于此以成名。”这可以说是郭氏早年心性学识，说明郭熙本念承魏晋南北朝时以道家佛学为基因的艺术胚胎，“游于方外”，含思绵邈，崇尚清虚，心驰于天地草木之花，是人之形、神、思与物合造化。

　　这无疑是山水画科研学者先天履备之的基本性格，围绕主观情感的表现主义，使自然主义达到一个极端。从山水画史来看，“现魏晋六朝创始山水画以神为重”，“唐画南北宗由气生韵”、“五代两宋之尚法”。由此推测，郭熙早年杂学唐、五代、北宋画法，加之所谓“先天得之”，“不学而小笔精绝”，为朋旧求讨遂浸得名。此这虚妄之说。不似郭熙本人“饱游饫看”的游学说来得实在。

　　郭熙画技得以很大提高，还是基于临摹前人名作。他在仁宗庆历、皇祐之际（1041-1054）年在苏舜钦家摹写李成《骤雨图》六幅，体会出李成笔墨精神，画技提高，笔墨运用大为长进。其后，郭熙“饱游饫看”在前一段基础上，已在对物象的观察、分析上在自家心底有增添了别样的感受，使自己在精神上大大摆脱的功利观念。正如陈师曾就宋人绘画而言“不仅于注重形似、色彩，且趋重于气韵生动，不专为实用之装饰，且耽自然之玩赏。……成一代之风尚。岂非文学哲理思想精神之表现耶。”

　　郭熙画作一经圣览，就得激赏，得以“一殿专背熙作”，加之其学善卓识。《林泉高致》为四时山水传神之语：“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又为文人士大夫画家奉为经典。岂是仅将画画得好看，或是画得一张好看的画，所能搪塞的？关键是画中要透出自家学善意之精神，自己在心平气和地画好每张画时，自己是精神激动，进而使观者能神往于作者所勾勒的气氛之中，即能尊重画家的主观性表现。

　　苏轼论画云“玉堂昼掩春日头，中有郭熙画春山”，黄庭坚亦有“玉堂卧对郭熙画，以兴已在青林间”，对郭熙激赏与仰慕之情态，表现得够充分了。对此，我们可否有所心鉴？让我们感叹一声吧！

　　四、郭熙作品传世情况

　　郭熙的作品相对于唐、五代、北宋的其他画家而言，传世还是比较多的。

　　1．《树色平远图》，卷，绢本，水墨，32.4×10.4厘米，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无款，卷后有元明诸家诗文题跋。清代经梁清标、孙承泽等收藏，后入清宫，卷上钤有“宣和中秘”等印玺，《庚子销夏录》、《石渠宝笈初编》等书著录。尚属流传有序。

　　《国宝沉浮录》有记为“东北货”冷门，“不在通过何人携往美国，是否中间由张大千收藏再转与顾洛阜的？”“过程与高克明《溪山雪霁图》相类似”。高氏作品由琉璃厂穆盘臣售于香港王文伯携往美国纽约直接与李洛阜成交。（有言经高氏之作经张鉴定后）

　　2．《早春图》，轴，绢本，淡设色，158.3×108.1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关山春雪图》，轴，绢本，淡设色，197.1×51.2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幽谷图》，轴，绢本，水墨，161.7×53.6半幅，上海博物馆藏

　　《古木遥山图》，轴，绢本，水墨，上海博物馆藏

　　以上四件作品声名早著。其中《早春图》作于神宗熙宁五年，有款曰“早春，壬子年郭熙笔”并“郭熙笔”长印一方，《石渠宝笈》著录。《关山春雪图》有“熙宁壬子二月奉王旨画关山春雪图，臣熙进”。《幽谷图》（半幅）无名款，北宋秘府收藏，《宣和画谱》有著录。钤“宣和殿宝”，历代确定为郭熙所作。《古木遥山图》无款，《宣和画谱》著有，不知是此图否？所能依据之一者为清梁清标题“北宋郭河阳古木遥山图”签。

　　3．《窠石平远图》，轴，绢本，淡设色，故宫博物院藏。有“元丰戊午年郭熙画”款，钤“郭熙印章”一枚，由徐邦达先生在保定市文化馆发现。

　　《溪山访友图》，轴，绢本，水墨，96.5×46.3厘米，云南博物馆藏。50年前为高问华所得，捐赠博物馆的。徐邦达鉴定为真迹，有“臣郭熙”印，历来认为郭熙早欺期山水。

　　《山村图》，轴，绢本，淡设色，109.8×54.2厘米，南京大学历史系藏，无款。

　　《寒林图》，轴，绢本，水墨，153×98.8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以上九件作品，可详识郭熙绘画风貌，其他参考图尚有：

　　《溪山行旅图》，卷，绢本，淡设色，辽宁省博物馆藏

　　《云烟揽胜图》，台北

　　《庆春图》，台北

　　《山庄高逸图》，台北

　　《秋山行旅图》，台北

　　《雪山行旅图》，台北

　　《丰年瑞雪图》，台北

　　《山水图》，台北

　　《雪景山水图》，台北

　　《雪景图》，台北

　　《山水图》，台北

　　《观碑图》，台北

　　《古木图》，台北

　　《峨嵋雪霁图》，台北

　　《滕王阁图》，台北

　　以上十五幅，或说是有早年之作，如《山水图》，然皆没有使人信服的依据，其中有些笔墨看是摹学之作。然作为李成、郭熙一脉绘画风貌的参考，倒是很爽的。

1998年